一个月后，高考临近。学校四处挂着横幅：“高三学子，寒窗苦读，就看今朝。”“高考不是唯一的成功的路，却是你可以选择成功的路。”诸如此类，在学校里比比皆是。告示栏还能看到离高考日期不过十天，高三应该进了自主复习阶段。
江宇和室友走在食堂回寝室的路上，喝着不同的饮料，走成一排霸占了一条过道。高一的他们还是一如的懒散，没有丝毫感受到高三勤勉的气氛。常青台的环境是出了名的散漫，但升学率却是高的惊人。
“哪个大学好啊。”张伟走在路上，偶然想到这个问题。
“清华北大。”李阳说出了标准答案。
“那是上清华好还是北大好？”张伟沉思。
“哪个你也上不起啊。”李阳呵呵地笑，他知道就张伟的成绩平时也就混个及格。
“那不一定，成绩好的也不一定上得了清华北大，但我就不一定了。”张伟说。
“做梦？还是你是北京户口？”
“我是说，你看你中考成绩应该是比我好吧，结果你还是跟我一个班。”张伟耸耸肩。
“你中考成绩多少？”李阳用诡异地眼神看着张伟。
张伟伸出两根手指头在李阳面前晃了晃。李阳脸色顿时就青了，他至少超张伟三百多分。
“得了吧，我们学校能补分。”大胖靠过来插话，“有名的大学还能吃这一套？你有那个钱都能考托福去国外了。”
“我是想说，你看，如果能考100分的学霸是厉害，最后考场上凭实力进的清华北大，而我是刚刚及格线上60分的学渣，也未必要考100分才能清华北大，只要及格达到清华北大的标准就行，结果上来说是一样的。但是如果考100分的学霸也进不了，而某一年，清华北大改变招生标准，准备招一些体育特长生，我刚好在体育上有特长，那么最后我可能就是60分的学渣刚刚及格进了北大，而100分的学霸反而进不了。”
“靠，这不瞎扯么。”李阳不服。
“这就是‘学渣逻辑’了，和学霸的想法不同的。学霸讲究强者为王，分高就一定赢。学渣讲究胜者为王，坚持到最后是才是真正的赢。高考也不是谁分高谁就强，最后可能两个人差了三百分还在同一个寝室呢。”张伟笑笑。
“卧槽，你再说我就要揍你了。”李阳撩起拳头。
张伟转身躲在江宇旁边，拿胳膊捅了捅他，笑笑说：“班长，你觉得是清华好还是北大好？”
“北大吧。”江宇想了想说。
张伟转着眼珠，犹豫了一下：“听说叶雪是准备去北大吧？”
江宇淡淡地说：“哦？是么？”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居然没有荡起波澜，只觉得很平静，平静地有些沉默。可还能再说些什么呢，又期待着什么呢。哦，原来是这样，大概如此而已了。已有一个月没有见到她，也再没有去文学社，叶雪就像消失了在学校，回到了上个学期前，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再谁的世界里。
他只是忽然想明白了，原本以为会是亲密无间的关系，却只是江宇一厢情愿的想法，两人之间的关系其实是可有可无。江宇明明知道叶雪可能会在文学社，可就是不想再去了，叶雪也知道江宇的班级，可她也没有再出现。
或许叶雪和万少锋正在某个江宇不知道的地方里，走了很长很长的路，或许会一句话都不说，或许会互相告白。但无论是谁，和江宇已经没关系了。你就没明白这个道理，人家要是喜欢你，你实力派，文艺派都可以，人家要是不喜欢你，你苹果派，菠萝派都不行。
“嘿，叶雪诶。”张伟忽然说，挥手打招呼，“学姐好。”
“你好。”叶雪笑脸如昙。
熟悉的声音再次从耳畔传来，江宇感到不可思议地抬起头，叶雪侧身站在男生宿舍的门口，没扎三股辫，没戴笨重的眼镜遮掩。完美干净的素颜宛如天使那般，清澈如水，又柔媚如玉，她文静的站在那里，不染凡尘似得华丽。
男生宿舍楼下周围人来人往的男生都看呆了，纷纷议论这是谁？听这么一喊才明白，原来是校花榜上的叶雪，有的拿出手机偷偷地拍下来留念。难得有见校花亲自来男生宿舍楼下等人了。
大胖凑上去也打招呼，“你好你好，久仰大名。”
“你好，大胖？听江宇提起过你哦。”叶雪仍在笑。
“幸会，幸会。我们也常听江宇提过您。”大胖是比较会说话的，“我看学姐要是留在学校再读两年，进校花榜前三不是问题啊。”
“不敢和王秋楠比。”叶雪轻笑，“你们家江宇，我找他有话说。”
“这呢，这呢。”张伟和李阳把江宇从后面推了出来。
江宇本想躲到后面偷偷溜走，但已经被推出了也逃不掉，极不情愿地看着叶雪，面容上带着有些僵硬的笑容说：“你……你好。”
“你们寝室江宇就先借我一会咯。”叶雪绕过江宇对其他人说。
“请便，请便。”张伟搂着其他人回寝室，“借了不还也没关系，尽管拿去。”
一行人搂在一起上了楼，只剩江宇尴尬地一个人面对叶雪。
“陪我走走么？”叶雪问。
“嗯。”江宇看向远方。
有风吹过的时候，飘飘零零的樱花，如雪花一般飘落。两人在铺满樱花瓣的路上走过，像是漫漫长路没有尽头。
“我以为你不会再跟我说话了。”叶雪轻声说。
“怎么会。”江宇说。
“那就好。”叶雪沉默了一会，“你还来文学社吗？”
“学姐要高考吧，”江宇看着前方，“还去文学社真的好吗？”
“嗯。”叶雪点点头，“那文学社就解散吧。”
“解散？”
“因为以后都没有人了。”叶雪伸出手，一朵樱花落在了她的手上。
文学社，江宇曾经恨不得每天每夜都在在那里的地方，如今那段美好的回忆变成痛苦，想起就像是挨了一耳光，来告诫江宇的自作多情。
“学姐准备去哪个学校？”
“常青台。”
“嗯？”江宇一愣。
“常青台大学啦，一般在常青台中学毕业的基本可以进常青台大学，”叶雪说，“我有一个保送名额，不想浪费。”
“不去更好的学校吗？”江宇知道叶雪的成绩应该能去所谓的许多数人孩童时期理想中清华北大。
“常青台就挺好的，我喜欢这里。”叶雪看着江宇说。
“那个常青台大学在哪啊？我怎么没听过还有个大学？”
“因为不在本地，在很远的地方。”叶雪说，“据说常青台中学本来是一所大学，后来两个校长在教学理念上起了冲突，另一位校长就搬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另开了一所大学，也叫常青台。我们这个学校由于老师也走了，只能降格为中学，不过这两所常青台属于同一家董事会。”
“这样啊……”江宇倒是一下子明白了，这个高中的土地和建筑面积为什么会这么大，它本来就不是一所普通的高中。
“可惜没有柳树。”叶雪忽然叹了口气。
“怎么？”
“你读过《柳氏传》吗？”叶雪不等江宇回答，便自己说了起来：“唐朝韩君平在安史之乱里与妻子柳氏分别，等到唐肃宗收复长安，韩君平便遣人到长安四处密访柳氏，并给她送去一囊碎金和一首《章台柳》：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而若干年后的柳氏她己为他人所劫夺占有，削去头发做了尼姑，回信是那首《杨柳枝》：杨柳枝，芳菲节。所恨年年赠离别。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
“不是很懂。”江宇摇摇头。
“古人离别时，有折柳枝相赠之风俗。”叶雪嗔怒，“我都要走，你就不能送我点东西留作纪念吗？”
“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江宇摊开手，“但学校里好像没有柳树……樱花行不行？”
叶雪看着漫天飘落的樱花，“樱花飘落的速度是秒速五厘米……”
“秒速五厘米我看过。”江宇说，“男主角怀揣着勇气一个人坐电车去很远的地方找一个喜欢女孩，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但是电车晚点，写好的情书也弄丢了，最后看到喜欢的人相互拥抱过了一夜，然后坐着第二天头一班的电车就离开了。”
“长大以后，两人再次擦肩而过，却没有叫住对方，等再回头的时候，一辆火车呼啸而过，挡住了彼此的视线，等火车开过，女孩已经不见。两人或许以后就再也不会相见了。”叶雪轻轻地走，“真美，这种遗憾也是很美的。怎堪留白此生，以阑珊写结局？”
“学姐，你不是想说，我们以后可能就见不到了？”江宇站住了脚步。
“天寒地冻，路遥马亡。”叶雪双手倚在背后，看着花海蓝天，“你会来吗？”
江宇怔住了没有说话，他不明白叶雪是否是在对他说话，还是沉醉在文学少女独特的说话思维中。他不会再上当了，女孩是温柔的，温柔就是谎言。
“真好。”叶雪闭上眼睛，轻呼出一口气，“纵使寂寞开成海。”
“寂寞？”江宇想，他是不是也该说句，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我……”叶雪手紧紧放在口袋里，像是有什么话想说，但终究没有说出口，眼帘低垂下去，“我宿舍到了。”
不知不觉就走回了女生宿舍楼下。
“嗯……我就不送你上去了。”江宇也揣着口袋。
“再见。”
“嗯，再见。”
叶雪说了再见却没有走，她的样子有些奇怪，“对了，我社团里还有一些书，你帮我还给图书馆吧。”
“嗯。”
“以后不要加什么社团了，好好学习。”
“嗯。”
“其实有些文学书看不看都无所谓的，我有时候看的也很无聊，以前说过的话你也别太在意。”
“好。”
“就这样了。”就这样，叶雪哭了，鼻子抽噎着，哭得像个孩子。在女生宿舍门口，不少女生进出，全部看向了江宇。
可江宇还来得及说话，叶雪就扭头跑回了女生宿舍，消失在了拐角。他不可能跑到女生宿舍里面追，只能眼睁睁看着叶雪的背影，喉咙像是卡了根鱼刺，想把一句话喊出来，但周围全是来来往往的女生，他无法说话，那股难受被他咽了回去。
“人渣！”女生们指指点点，这个称号第一次从张伟头上落到了江宇头上，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傻啊？接着装吧！”和叶雪同一个寝室的女孩琪琪从后面推开江宇去追叶雪了，回头还瞪了江宇一眼，“你们寝室就没有一个好人！”
江宇茫然地看着女生宿舍楼，也无法忍受其他女生的围观，于是江宇落魄离开的背影就变成了：他的样子好像一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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